【策花】嘘

将军再清绝。

他慢慢搁下墨锭,取来笔架上第三支九紫一羊,润毫舔笔再递给我。
我一手拿纸,一手拿笔。透着光凭空写下几行小字,他在我就不能手抖,无歪斜之弊。
簪花小楷疾走成了草书,我心烦意乱,揪着团墨迹不放,硬是涂成了乌龟。
他看看乌龟,我看看他。
倒是糟蹋了这一两徽墨一两金。

他要走了,临行前问我要副字。本是个粗人,没上过书塾,名字都是我教他写的,却固执地粘着我不放。
我能写什么?
“相去万余里,故人心向尔。”
“山无棱,天地合,乃敢与君绝。”
“虽则如云,匪我思存。”
可是我不能,提笔不为风月,着墨舒展,只留四个大字。
“武运长存。”

我的将军,我的这两字,实在是身不由己。
他是个不甘平庸的人,鲜衣怒马,扬旌沙场。他可能会马革裹尸,葬在我不知道的地方。亦或荣归故里,揭起心爱姑娘的盖头。
我是个安于平乐的人,桃源缱绻,终老一乡。医过的垂髫老人,黄发小儿,亲切地唤我大夫,却没有哪声,有他那么叫我上心。

动情的是我,不可言说的也是我。
错误就该等它凋谢,夹在无人翻阅的书卷。

我替他牵马,麟驹龙子,耳鬓厮磨。突然想起他把甜象草和皇竹草混在一起,却被挑嘴的马儿拣出,啼笑皆非。他不喜欢吃青菜,总是从肉里拣出给我,说是乌发。可他不知道,我也不喜欢吃青菜,他永远不会知道。

我说,“我再送送你吧,以后没机会了。”
他看着我,眉眼里是强硬的温柔。他突然说,“我其实都知道。”
心跳慢了半拍,但很快又平复了下来。我笑了,很淡的那种。
面前是我的爱慕之人,英姿飒爽,骑高头大马,即将一去不返。可我吻不到他,他也没有低头的意思。
我只能贴着他的马,在毛茸茸的耳侧低语,“嘘。”



一个单箭头的策花,大家都明白,但不会有结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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